顾璟淡淡地看了他一眼。
他神态没有一点变化,还是那么和煦,但管事后面的话却再也说不出来,深深地低下了头。
顾璟温声问道:“很难办?”
管事道:“郎君只管放心,小的这就去安排。”
顾璟微微地点了点头。
管事退了下去。
顾璟又静静地看了一回。
那艘商船上的货物大约是卸得差不多了,来往的人也少了不少。
天色愈加黯沉下来。
他微微垂了眼睫,立了片刻,才回到舱室里去。
临窗的几案边倚着个少年,穿着件湖蓝色的潞绸道袍,十五、六岁的模样,桌上稍显凌乱地摊着几本时文、经注,他手中也握了本书看得津津有味。
顾璟只是随意地扫了一眼,就知道桌上的书从他出去就没有动过。
他重新在桌边坐了下来,微微闭了眼养神。
对面的少年却掩了手里的书,放在了桌子底下,笑吟吟地问他:“怎么,确定了那船有问题?是冲着我们来的?”
少年生了双天生含笑的桃花眼,即使是神情有些惫懒,也显得可爱可亲。
顾璟稍稍抬了眼,在他面上一掠而收,却只是摇了摇头,道:“船上卸了半日的货,吃水还是那样深,里头多半是有些见不得人的东西。倒不见得是冲着我们来的。”
他压了压眉,道:“我只是心里有些不安。”
那少年与顾璟相识七、八年,这样的表情在他脸上也只见过一、两次。
少年正待要问,顾璟却无意多说,只是问道:“我明日就下船,先到郁川去见我姐姐,你要不要自己先进京?”
那少年笑道:“我还没有见过表妹呢!”
顾璟就叫了一声“卓表兄”,淡淡地道:“我姐姐已经接了御赐的婚事。”
云卓却笑道:“你平日里总是端着一副样子,偏偏一说到表妹,就换了一张脸。”
顾璟垂着眼睫闭上了口,一副不愿多说的模样。
云卓把脸伸到他面前来细细地端详他,好像发现了什么新鲜的事物似的,道:“阿璟,表妹被赐了婚,怎么好像你比我还不高兴似的?”
顾璟从七岁上就到云梦来。
从他一来,无论是云氏族中的子弟,还是退思书院的学子,在云既山面前都退了一射之地——老爷子从此眼中只装得下这个天赋过人的外孙,到了走到哪里就带到哪里的地步。
而这个少年也没有辜负云既山的厚望。
他读起书来过目不忘,时文写得大气磅礴,为人又沉稳、和煦,样样都让人挑不出错来。
他戴千金不求的古玉发簪,却穿朴素的细棉布衣裳,只因为喜欢岳阳梅氏的墨,就能千里迢迢地到人家里去拜师,像个力夫似的挽着裤脚亲自搅墨、晒锭,饮食上却又食不厌精、脍不厌细,甚至专门为做注,付梓后风靡一时,人人争看……
这样的顾璟,原来也会因为姐姐要出嫁而闷闷不乐。
云卓笑弯了眼。
顾璟微微抬了抬眼,目光在桌子底下一掠而过。
他没有说话,云卓却好像被燎了尾巴的猫似的,跳了起来,道:“罢了罢了,我不问了,也不说了。明日一早下船是不是?到时候你叫管事来叫我!”
顾璟从鼻腔中溢出一声不轻不重的“嗯”,就看着云卓袖了那本之前被他塞在桌案底下