四十一 (第2/2页)

下几缕月光，但周围仍是浓厚，几乎和天上的云连成一片。

    张寻崇望不到底下有多深，但摔死人应当绰绰有余。

    正当男人要迈出能够结束一切的那步时，他忽似有所感，停下动作，抬起了头。

    云团之中隐约有什么东西在动，那东西愈来愈近，轮廓边缘缓缓展开，最终变成一片巨大阴影，甚至将男人所在的断崖都笼罩在了暗处。

    张寻崇听到了什么，却形容不出来，只觉得整个身体在因为那种奇妙的声音震颤不止，后颈都在发麻。

    巨物在空中破开云层，露出一角。那是一张巨大的嘴，比渔船更宽阔，牙齿整齐雪白，将大团云雾悉数吞入口中。

    巨物合起嘴巴吞下云朵，发出低沉的吟叫，缓缓掉转头颅，挥摆着身侧两只鳍，拍打尾部，直直向下而去。看似沉重无比的躯体，竟能如鸟一般轻盈地在空中飞翔。

    张寻崇后退两步，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。

    那是一只鲸，真正的鲸。

    鼓浪成雷，横海吞舟，比“飞鲸”乌金兽还要硕大数倍的庞然大物，与之相比，人真的太过微不足道。张寻崇从未见过鲸，他本以为这种生物早已消亡或是永远躲在了深海，没想到今日如此幸运，能够亲眼得见。

    云雾像是被大鲸撕裂开了一条缝隙，露出断崖前一望无际的汪洋，微风拂过的海面在月光下闪着粼粼波光。

    大鲸身后还跟着一只小鲸，身形有足足货船大小，不安分地四下乱窜。它注意到断崖上的张寻崇，惊讶地停止了动作，充满好奇地看向那里。

    与它对视的一刹那，张寻崇情不自禁屏住了呼吸。

    小鲸离自己不过十几丈远，男人下意识后退了两步，脑中一片空白，已如死水般的内心掀起澎湃巨浪，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在胸膛中扑通扑通地跳动。

    耳边再次响起一声震撼肺腑的鸣叫，将张寻崇拉回现实。

    听到母亲召唤，小鲸一拍尾巴，飞回了大鲸身后。

    张寻崇望着它的离去，感到淡淡失落。男人走近悬崖边，

    大鲸极缓慢地、悠闲地落入海中，这在人眼中无比庞大的生物，与无垠的汪洋相比也不过如一滴水珠般渺小，甚至没有泛起多少涟漪。鲸的身体被海水浸没，扇形的尾巴却在入水之时，玩闹似的在海面挥拍而下，故意卷起大片白色的泡沫，再高翘抬起，用海水泼了小鲸一头一脸。

    鲸自海面探出头，头顶的气孔喷出一串浓白的水雾，雾水升到高空、散去、飘落，在月光之下映出大片如星子般的闪烁光芒。

    雾水散开后，星点随风远远飘散。张寻崇心如擂鼓，望着光芒，情不自禁伸手接下一点光亮，捧到眼前细细观瞧，是一片片剔透的雪花。

    日落云咆哮，三更雪打窗。

    原来是鲸。

    小鲸似乎是头一次入海，它徘徊在海面上，几次都没鼓足勇气下去，只是用稚嫩的鳍在海面上划来划去。

    下一瞬间，粼粼闪光的海面接连被几只黑色巨物的脊背破开，数道雾柱急促喷出，乳色的雾气将小鲸笼罩在其中，天空顿时飘落下无数雪花，仿若群星闪烁。

    小鲸终鼓足勇气钻入海中，冒出头时额顶气孔喷出短促的气沫。它兴奋地在水中游窜，时不时腾跃而起，与同族在汪洋和天穹之间嬉戏，

    张寻崇觉得自己仍在做梦，眼前的一切都非常不真实。

    眼前仍是有一团挥之不去的雾气，张寻崇以为是自己呼出的气息遮挡了视线，于是抬手遮住口鼻，视线里却仍是模糊不堪。他眨了眨眼，感觉有什么液体从酸胀的眼框中滑落，在脸颊淌出一道滚烫的湿痕。

    亲眼目睹巨鲸自云霄入海，不知不觉间他已被震撼得泪流满面。

    张寻崇无法描述现在是何种感觉。他颤抖着呼出一口气，身体虽仍是感觉到彻骨的寒冷，内心却已有所悟。

    望着这些自由无虑的生物，男人感觉心口鼓胀，陈旧的疮疤被跳动着的、鲜活的生命力顶开，像是剥褪下一层旧皮，露出稚嫩的新肉。

    脑中活下去的念头从未如此强烈过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