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章，荒唐 (第2/2页)

微髭，肤色冷暗，面上虽瘦削，长身鹤立却不显单薄，一身铅白色宽袍散襟，不可谓不威仪，也不可谓不风流。

    一如既往对她温和地笑着，与曾经对晚辈子侄并无不同，就连岁月都不曾在他身上留下过多的痕迹，只是沉淀得更加馥郁悠长。

    浓一分则流俗，淡一分则刻薄，增一分则敦厚，减一分则虚伪。偏如他一般，貌不浓不淡，韵无增无减，可见锋芒毕露，可见内敛清明，可见杀伐果决，可见器量能容。

    显帝此人，只立在这里便让人知道，天下无事可瞒过他的双眼，江山无事他不能决策，帝王就该如此风华。

    “闹腾了一天，可是饿坏了睡不着？”显帝拉家常一般从容笑道，表情虽怡然清浅，却一丝一毫都那么真情实意，仿佛是发自内心的关爱，只还碍于帝王的架子，神情不宜太过生动罢了。

    “朕给你带了些夜宵来，起来吧，丫头。”显帝回过身去，手中折扇点了点桌上的食盒，坐到桌子另一侧。

    吃不准他意图，江辞准直起身来，心下警惕，面上却故作轻松：“难得世叔还想着阿辞，这一天下来可累死了。”

    如她这般不守规矩的，最初还口称陛下，再见面已改成了“皇世叔”，如今连“皇”字也省了。

    江辞准面上带笑，蹬开被子翻下床来，赤脚蹦跳着迈向桌边，脚步沉得厚毯都隔不住落地的重响。

    江辞准掀开食盒，毫无仪态地噼里啪啦摆个满桌，一屁股坐在显帝对面，也不用筷子，抓过碟细细码好的冷荤大快朵颐。

    显帝见状也不以为忤，极宠溺地摇头笑道：“丫头慢着吃，宫中可不比府上，若是让后宫妃嫔瞧见了，你以后还如何立足？”

    江辞准闻言背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，心道一声来了，强忍着才神情半点不变，依旧笑嘻嘻道：“御用的手艺果然非同凡响，那位享誉海内的妙手，我前月数次求他都不肯医治我爹爹，如今竟肯为世叔调毒害我，江家当年可同他有仇不曾？”

    “仇怨倒是没有。”显帝涵养自然也不至于露出破绽，依旧随意道，“只是那埋雪蛊便是出自是非叟之手，如今痛改前非弃暗投明，岂非美事一桩？”

    “哦～原来如此。”江辞准夸张后仰，又满脸好奇地凑上前来，“嗳，世叔，他立下汗马功劳，你赏赐了他什么好东西？”

    “自然是赐死。”显帝这话说得云淡风轻，神情温和如旧，半点杀气不曾外露，闲话家常也似。

    “切，真没劲。”江辞准无趣地撇了撇嘴，将空盘丢回桌上，“只可惜这埋雪蛊雄蛊霸道，不容宵小在他的地盘上造次，我倒是因祸得福，得了个百毒不侵。”

    江辞准虚假的表情逐渐消退，像是从脸上揭下了一层皮，目光森冷，笑容妖娆，唇角的弧度却锋锐如刀：“以后这等不入流的东西，世叔就不必拿来丢人了。”

    “将军府最嚣张跋扈的丫头，看来早就长大了啊。”显帝垂首低笑，目光不知在看向何处，再抬头转向江辞准，双眼一如古井深不可测，“江无咎仅如此便要朕就范，未免天真。埋雪蛊的苦楚朕跟你一样清楚，这蛊术何其阴毒，丫头还要执迷不悟吗？”

    “嘁，磨磨唧唧的烦死人了。”江辞准一咂嘴，转身便向雕花床走去，大马金刀坐在床沿，全不顾薄薄纱衣袒露出多少躯体，狂妄得一塌糊涂。

    显帝皱眉站起身来，立在原地看向江辞准，也不说话，也无动作。

    捕捉到他脸上一闪而过的疑惑，江辞准心下悄悄松了口气，故意冷着脸一偏头：“脱啊，还等我请你不成？”

    显帝眉头皱得更紧，踱步上前居高临下看着江辞准，阴影之下神重威容，虽不凶恶，却更令人胆寒。

    江辞准嗤笑一声，半点不惧，直视显帝的双眼。

    只刚才一句，她便知道这次是自己赢了，想要气势盖过他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，不过这个下马威立住，下一次便能容易许多了。

    对视片刻，江辞准只觉得眼前一花，身上便被披了一件大氅，待得视线清晰，只看见显帝一抹迈出殿门的背影。